前接 《夢中的神明 04 亢龍有悔》 再接著演變到了上九,就形成「亢龍有悔」的局面了,龍飛得太高,已有懊悔!

南部的六月已經非常炎熱,今天是週六,景點都是觀光客,逛了一陣子,光一決定帶正奕和小詩去品嘗古早味「薑糖番茄」。
進入頗有名氣的水果店,果不其然,擠滿了慕名而來的顧客,左右張望,都沒有位子,他們只好跟其他人併桌。同桌的是個五、六十歲的太太,燙著一頭澎澎小捲髮,穿著綴有閃亮珠花的針織衫,強健的骨架配上親切的氣息,正是花媽樣貌的典型南部歐巴桑,帶著應該是孫子的小男孩,兩人正大快朵頤,品嘗著消暑的芒果剉冰,以及綜合水果盤。
薑糖番茄是現切大番茄,搭配精選夠辣的老薑母磨成泥,連同甘草粉、糖粉加入醬油膏做成沾醬,新鮮「甘仔蜜」與酸甜鹹辣交融為一口令人驚豔的古早滋味,果然讓這兩個台北人驚呼連連。
光一正在跟正奕解釋昨天抽的籤詩意義時,空氣忽然凝結起來,就像黑糖水淋上了剉冰那般地瞬間冷冽,他們不由自主停下來,轉頭一看,小詩眼眶紅了,她盯著小男孩正在津津有味吃的香甜荔枝,打轉的淚珠忍不住了,一滴滴落下來:「荔枝是我媽最喜歡的水果,我都笑她前世一定是楊貴妃…」。
原來,小詩的母親在她結婚不久後,就因為山難過世,在短時間內經歷大喜與大悲,難怪一眼看到她就覺得籠罩在憂鬱裡,完全不像新婚的喜氣洋洋。
「但是她的血糖一直不穩,不能吃這麼甜的水果,醫生告誡她都不聽。在她上山前一天,我回家看到冰箱裡冰了一盒荔枝,就把那一盒荔枝藏起來默默帶走了。晚上睡前媽媽才發現,還傳了LINE說『我的荔枝呢?』『辛苦爬上山,在山頂吃荔枝,是最奢侈的享受,哎呀,這下當不成楊貴妃了。』」
「沒想到那次登山她就出事走了…我很後悔,非常後悔,就因為我的關係,她沒有吃到荔枝………」
豆大的淚珠,伴隨著她的懊悔,不止歇地一直湧出來。
小男孩停下動作,張著純真的大眼睛,靜靜看著哭泣中的小詩,似乎在觀察著甚麼。在尷尬的氣氛中,這位花媽忽然說,「小姐你不要哭,我也做過這種事。之前我爸癌症住院的時候,他自己可能有預感,忽然說很想喝酒,一直吵一直吵,我堅持不讓他喝,說喝酒對身體不好,出院才能喝,結果拖著拖著,他就在醫院過世了,沒有喝到半滴酒。說實話,我也是後悔了十幾年,早知道他出不了院,我當時就應該讓他喝!」
「每次作忌的時候,我都會去買他最愛喝又捨不得喝的翰走路藍牌威士忌,倒一整大杯出來供。雖然作忌供香噴噴的美酒好像不成體統,但我想他在那一邊應該可以喝很爽!至少這樣做我覺得好過多了。你也可以試試看喔。」
小詩說:「阿姨…謝謝你安慰我,那你有夢到爸爸跟你說有喝到嗎?」「這倒是沒有。」
「我媽老早就跟我爸離婚,撐著一口氣一個人把我帶大,我很想問她為什麼忽然留下我一個人,但是一直沒有夢到她…」說著又哭起來了。
花媽阿姨趕忙說:「你媽一定是心疼你,怕你更傷心所以不敢來託夢啦,她一定不希望你一直後悔下去的。就跟我爸一樣啊,過世都是不得已的,不是要讓晚輩哭的。」
在花媽阿姨親切又直率的安慰下,小詩慢慢止住淚水了,無心再觀光的正奕,就帶著她回旅館休息了。
聽了小詩的懊悔,光一想到台北家裡爸爸下週剛好要去做膽結石開刀,現在時間估算起來,去搭高鐵的話,到家晚餐還來得及,乾脆馬上回家,看看父母,心裡也比較平安放心。

